夏家軍離開六桂里,出大平邊防后,迅速回去華州。
此前近一個月的游蕩并非只收獲數萬流寇的命,華州東部深廣開闔的百里大地,夏昭衣如今能描出所有山河的輪廓來。
大軍在郭莊江口西北二十里外的山嶺駐軍。
眾士兵們呼呼大睡,巡邏兵衛輪流嚴查。
新建的苦役營,那幾位“老爺”為首的苦役兵正在砍柴燒水,誰要洗浴,他們得立即抬去。
想要使壞,那是不可能的,張稷派來得十名右側營士兵,時時刻刻都在盯著他們。
這會兒,江軍平因為少做了一些活,正被以前圍著他轉得幾個“兄弟”們冷眼遷怒。
江軍平煩躁苦悶,心里頭裝滿苦水。
作為村子里人口族系最大的江家嫡支,江軍平大哥去年一死,江軍平就成了族譜上活著的輩分最大的那個。
他今年活到五十五,前五十年一直順風順水,衣食無憂,還是十里八鄉有名的鄉賢之一。
結果五十歲大壽一過,就成了四野飄蕩的流民。
越想越是悲苦,江軍平借口鬧肚子,一個人跑出來。
再遠便跑不出去了,離了苦役營,更外面還有夏家軍的左側營巡守衛。
江軍平尋了個人少的江邊,脫了褲子蹲下。
蹲著蹲著,瞧見遠處幾個士兵鬼鬼祟祟聚在一起。
江軍平皺眉,蹲著將褲子系上,目光緊緊盯著他們,小心翼翼挪過去。
“你說,咱們要不要給二小姐說?”
“不說也不成吧?”
“要不咱們就不說?”
“偷偷留著啊?軍法里寫著這條了沒。”
“好像……沒有?”
……
想著或可立軍功了,江軍平心情有幾分激動。
卻在這時,前面傳來一聲小狗的叫聲。
很輕很輕,且還帶著黏糯之感,竟是小奶狗。
江軍平目光變直變愣,眼巴巴地看到幾個士兵中間有一個小軟墊,上面一條胖鼓鼓的小奶狗正這邊嗅嗅,那邊聞聞,后面的小尾巴可勁地搖著。
好小,都不夠塞牙縫。江軍平幾分失望。
聽到些許動靜,一個士兵忽然扭頭朝江軍平這邊看來,立時起身:“誰!”
“什么人?”他一旁的士兵同樣警覺,起身怒斥。
江軍平拽著褲腰帶爬起,賠笑叫道:“軍爺們,小的,小的在這邊拉屎呢!”
“惡心!”
“滾!”
“這,拉屎有何惡心的嘛!”江軍平笑嘻嘻道,目光又望向那邊的小奶狗。
幾個士兵動作迅速,擋著他的視線,將小奶狗藏在身后。
江軍平賠著笑,邊后退告辭,聲聲說著不打擾了。
隨著他一走,幾個士兵神情都變嚴肅。
“被發現了。”
“不定會去告訴二小姐……”
“那不如,還是咱們去說?”
“如若二小姐不喜歡它,要扔了怎么辦?”
“應該不會吧,那位柳先生說他與二小姐關系頗好,怕得便是會給送回去。”
“我有幾分舍不得。”
“我也是。”
“不管了,”一人下定決心,“軍法重要,還是得去跟二小姐說。”
夏昭衣在申時醒來,洗漱過后喝米粥,便聽李滿在旁說起這事。
夏昭衣一口米粥差點嗆到,眨了下眼睛,抬眸看去:“柳叔,這般胡鬧。”
“嗯,偷偷塞來得。”
“那,小狗呢。”
“在外頭呢。”
&nb bsp; 夏昭衣放下碗:“去看看。”
軟墊也是柳叔給的,夏興明,夏俊男,簡軍,夏川,四大老將都圍著它。
小狗子只有半個前臂大小,乳牙才長好,小小的兩排。
它這邊看看,那邊瞅瞅,不時原地打個轉,瑟瑟發抖幾下,又起來張望。
“汪汪汪!”小狗子沖著他們叫道。
“二小姐來了。”夏智這時說道。
老將們轉眸看去,紛紛說道:“二小姐。”
“二小姐快看!”
“小狗崽子!”
夏昭衣走去,小狗子盯著她,往后邊退去,忽地一屁股坐下來。
有些發抖,很害怕,但目光炯炯地看著夏昭衣。
夏昭衣伸出長指,很輕很輕地在它頭上點了下。
小狗子伸出前爪輕揮。
夏昭衣于是將手指點著它的前爪,如似握手一般。
它且垂下頭,在夏昭衣瑩潤光潔的指尖上輕輕舔了一口。
“哇!”
“可愛死了!”
“小家伙真靈!”
周圍一群老將們被萌化。
夏昭衣笑開,手指又去點它的腦門,輕輕點著,小狗的前爪便輕輕揮動。
夏昭衣干脆雙手將它捧起。
小奶狗暫時還看不出有沒有地包天,眼睛烏黑清澈,明亮有神,才開始發育的嘴部,讓它奶萌奶萌的,著實可愛。
“二小姐,”夏興明說道,“你用手心摸摸它的腦袋。”
“對對,摸腦袋。”夏俊男道。
夏昭衣抬手去摸,小奶狗蹭了幾下,打一個哈欠,在她懷里尋了個舒服的位置靠著,漸漸閉上眼睛。
周圍的老將們開心得不行。
夏昭衣抬眸望了他們一圈,低笑說道:“所以,留下?”
“好啊!”
“留下留下!”
夏昭衣垂頭看著小奶狗,想了想,說道:“取個名字吧。”
“嗯!”
“二小姐來!”
“對,二小姐來!”
眾人期待地望著夏昭衣。
見識過她的運籌帷幄,也看過她寫的字,畫的行軍山河,二小姐文韜武略,文武雙全,且都屬頂尖。
“好,”夏昭衣沉吟片刻,說道,“叫小胖吧。”
“噗!”眾人吐血。
·
從扶上縣趕去驛站,再自驛站中以大鳥傳信,幾番中轉,信被送至晉宏康手中。
正在秋雨營置所兵廨中批閱公文的晉宏康面無表情地看完,信紙被他揉作擰巴一團。
屋中無人敢說話,所有人沉默望著他。
安靜一陣,晉宏康淡淡道:“一群神秘兵馬,把扶上縣占了。”
眾人大驚。
聞聲趕來得曹易鈞就在外面,聞言加快腳步邁入,悄然站去一旁的武將中列。
“不過,又回來了,”晉宏康說道,“扶上縣二十名武將軍官,皆被斬首。文官活著。”
宋致易的堂侄宋析說道:“這一帶的神秘兵馬,莫非是……”
“在華州鬧了一個月的夏家軍,也是只斬武官,不殺文官。”晉宏康道。
“果真是他們!”宋析怒道。
“曹易鈞。”晉宏康沉聲道。
“末將在!”才來得曹易鈞立即出列。
“命你立即率五千攻襲營士兵速去追殺阿梨,”晉宏康面色陰沉,“她多次羞辱大平,不能再任她活著了。”
“是!”曹易鈞垂首領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