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寧。”
太子殿下飲了一口酒,眉眼含笑道:“你一回府,沈家兒郎們就都回來了,當真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。就差沈家三子沈書白了,本宮想他定是十萬火急,想與妹妹見面。”
每一個字,都猶如鋒銳的刀刃,扎進了沈寧的心臟和靈魂。
沈驚風聽到這話,結合先前父親、母親和妹妹的神色,心臟倏然間陷入了低谷,宛若置放在霜華不化的冰窖。
沈修白眸色冷了下去。
沈鈺唇邊的笑容凝固住。
沈青衫年紀還小,不諳世事,還支起腦袋驕傲地說:“阿姐,最得哥哥們喜愛。”
他也喜愛阿姐。
等他長大了,就能和哥哥們一樣,護著阿姐。
阿姐若是嫁人,就當阿姐的底蘊和后臺。
阿姐若是一生不嫁,就養著阿姐,讓阿姐順順心心,過完這一輩子。
“阿姐,三哥年后就會來了。”
沈青衫并不知曉三哥沈書白已然葬身火海了,還滿懷著期待,“有三哥在,就可以替我挨板子了,還會帶我去外頭玩。”
沈青衫犯了錯事,就是沈書白替他扛的。
每當沈青衫覺得功課無聊,枯燥乏味,三哥就偷偷帶著他翻墻出去找樂子
三哥還喜歡逗阿姐。
阿姐回回沉郁,只有三哥能在一炷香之內,把阿姐逗開心了。
沈青衫思及此處,眼睛笑瞇瞇的,只能出了月牙兒一樣彎彎的縫兒,快要溢出光來。
沈寧心情沉重地看了眼沈青衫,揉了揉沈青衫的腦袋,低低一笑:“是啊,三哥就快回來了,屆時,帶你去護城河邊放風箏。”
沈青衫愈發高興。
沈寧抬起干澀又發紅的眼睛,看了眼止不住的雪。
新年前夕,她幾載未見的阿哥,成了一抔灰燼。
她扯了扯唇,蒼涼而笑,滿口都是苦澀的味道,一路蔓延到五臟六腑,四肢百骸,隱隱作痛。
“從武,你這個做兄長的,怎么總是默不作聲?”
太子殿下道:“小寧今日佳績驚艷鹿臺,你可不得表示表示?”
沈從武如聞晴空雷霆,渾身抖動了一下。
他連忙提著酒杯站起來,卻好似心不在焉,又被夢魘纏身般,額頭脊背冷汗簌簌,拿著酒杯的手沒能及時握緊,導致酒水搖晃灑出來濕了袖袍。
他雙手握著酒杯走向沈寧。
“小寧阿妹,恭喜你了。”
“既是一家人,應當同喜才是。”
沈寧淺笑,端起酒杯回敬沈從武。
沈從武匆匆喝了酒,身子也有些站不穩。
沈國祥望著兒子心事重重的模樣,緩緩地垂下了眼簾,遮住了灰濁的眸子。
誰也不知,此時此刻作為父親的他,究竟在想著些什么。
“阿兄。”
沈從武聞聲,抬起眸子錯愕地望著比往日溫婉不再咄咄逼人的沈寧。
年幼之時,他也和沈寧的關系好過。
有一段時間,遭受京都世家權貴兒郎欺負的他,被沈寧遇見,直接拔出長槍似不要命般為他找回了丟失的尊嚴。
那段往事,太過于久遠,以至于記憶和畫面都有些模糊,就像是籠上了一層朦朧的霧,是夢鄉里的縹緲,使勁瞪大眼睛都看不真切,以至于漸行漸遠,形同陌路。
“阿兄可還記得,那年我不愛讀書識字,同樣是下雪天,屋子里有暖爐,你給我去城外買了糖糕,又耐心教導我溫書習字,說若能文武雙全,就不要偏向一側。”
沈寧哽聲道。
因三哥之死而隱忍的沉痛,此刻宣泄了出來。
淚水濕了眼梢。
如珠玉,往下淌。
沈從武看著那樣一雙猩紅的眼眸,是不曾見過的堂妹,心里的復雜如千萬條蛇亂如麻團纏了絮。
“我記得。”
沈從武低著頭說:“怎會不記得呢……”
沈寧倒了酒,敬向沈從武。
“阿兄,我還想吃,那年的糖糕了。”
賣糖糕的老人,在數年前,就凍死于紛飛的大雪,覆著冷霜的蒼老面孔,還有著慈祥的笑容,手里放著尚未賣完的糖糕,日復一日的賣糖糕,等來了年事已高必將面對的死亡。
沈從武的心跌落進了低谷。
沈寧阿妹,再也吃不到,那年的糖糕了。
正如他們堂兄妹,不知何時陌路,恐難回到從前。
人生,正是從一條陌路,走向另一條陌路,眾生皆如此。
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,哪能事事順遂如愿?
“吃不到了。”沈從武說:“城外的糖糕,不如舊時好了。”
“說來也是。”
沈寧晃了晃酒杯,敬向沈從武。
不等沈從武有所回應,就一口飲盡了杯中酒,踏步往前,與沈從武擦肩而過。
“小寧。”
沈從武猛地回頭看,“今歲天寒比往年要冷些,衣裳得多穿幾件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
沈寧連頭都沒有回,背對著沈從武,抬起手輕晃了晃,便一路直行。
太子殿下、三皇子之流一直在注視著沈寧的身影。
看見沈寧眼眶隱忍的緋紅,遏制住的苦痛,太子別提有多酣暢淋漓了。
心底的痛快,是不可言說的美妙,比即將到來的新年還要讓他歡愉。
沈國山看了眼沈從武,并不多言。
沈家,不會坐以待斃的。
沈寧年少正如虎狼,血性難丟,只會如火山噴發,求一個血債血償的結局,要一個王子犯法庶民同罪的公道。
沈從武握著酒杯耷拉著頭,一身頹廢喪氣,似是徹底厭世,如螻蟻拖著巍峨之山負重前行,疲憊困乏,每行一步,呼吸一口氣。
他只道,做人,可真累。
太子戲謔嘲意地望著沈寧。
喪兄之痛。
喪子之苦。
如蛀蟲啃噬掉沈家這座即將坍塌的大廈。
沈寧走出幾步,步伐頓住,低聲喊:“破云——”
陳歡歡過來,在十步之外,把長槍丟給了沈寧。
沈寧提槍往前,氣勢大開,如磅礴的雄鷹載著勁風而翔,兩眼里的堅定隱忍爆發出肅殺之氣。
她再踏步幾步來到宴席的正中央,光火映照在她的身上。
沈寧長槍如龍劃過長空,凜聲暴喝:
“末將沈寧,奉陛下之命,徹查北幽之案,緝拿真兇我朝儲君。”
“太子殿下,你可知罪?”
沈寧踏步往前,勢不可擋,長槍撕裂長空,直指東宮儲君,太子殿下。
與此同時,沈家府兵,暗影閣護衛,齊齊出動。
在宮武宴演武場的麒麟軍,無不是拔出兵器,低吼出聲。
一朝槍在手,定要善惡黑白是非俱歸位。
這一槍!
叫做,報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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